【宝鸡】打 包
◎朱百强
相比于大年初一,大年初二一大早,静谧的村子就响动起来了。先是一家家的铁门哐哐响,接着传来汽车、摩托车、三轮车的呜呜声和喇叭声,嘈杂的声音像过队伍,像一股洪流,在村街上涌动。人们似乎是约好的,提着大包小包、各式各样的礼当,来来往往,像狼撵似的开始走亲戚了。因为依照当地乡俗,从这天起,小辈就要给长辈拜年了,拜过年,长辈还要给小辈“回节”,当舅舅的还要给外甥送灯笼。所谓礼尚往来就是这么来的。放在从前,生活节奏慢,一般走亲戚要走到正月十五,而现在不同了,现在人都忙,大部分都在外打工,在家的时间有限,要在短暂的时间内完成这些礼数的程序,就要赶快一些。
王仁德穿着崭新的羽绒服,脚蹬锃亮的皮鞋,黑瘦的脸刮得青光,两手抱着不锈钢茶杯,悠闲地站在自家的门楼子下面,站在门扇上的秦琼和敬德前头,似乎在感受着村街上熙熙攘攘的气氛。他的头顶吊着一个大红灯笼,两个门柱上贴着红底金字的大春联,红灿灿的春联映衬着他满是喜气的脸。他眉开眼笑,和匆匆而过的邻居随意打声招呼、开个玩笑。是啊,过大年谁不高兴?
往年,王仁德家走亲戚都是王仁德的事,因为婆娘李秀莲要招待前来拜年的女儿、外甥等晚辈。他认为大过年的,家里不留人不行,关门闭户就是对亲戚的怠慢,说白了,是瞧不起亲戚。为此,他们家历来把待客当作一件大事,一件郑重的事,总要掏肝掏肺,把好东西都端出来让亲戚吃,似乎亲戚吃好了,把亲戚就招待好了。王仁德不但要走他舅家、姨家,走李秀莲娘家的亲戚,还要给女儿、外甥家“回节”。他去了亲戚家,对长辈是嘘寒问暖,把对方家中的方方面面都问个遍,凡说到喜庆事就赞叹一番,难肠事便出主意安慰;对晚辈总要进行训导,说些勉励的话,走亲戚走不到天黑不回家。尽管走亲戚吃香的喝辣的,七大姑八大姨就十多家,不算太多,但骑摩托一家一家走下来,也够他来来回回跑几天,是个劳累事。今年,儿子小桐一家走亲戚去了,他就轻松多了。小桐娶的是城里的媳妇,就连孙子也是城里的娃娃,开口说话说的是普通话,走在人面前能给他们增光添彩。另外,他几十年走亲戚,老面孔,和亲戚也没多少新鲜话说了,儿子一家平时回农村的机会不多,和亲戚交流交流,亲戚也觉得稀罕。年是孩子的年,孩子玩好了、高兴了,年就过好了。
小桐一家是除夕后晌开车从城里回来的。没办法,自从儿子大学毕业在城里找了工作,就等于卖给城市了,很少回家过年,一是推说工作忙,二是要拜城里的丈母娘。每年年夜饭都是王仁德两口子坐在一块吃,尽管身旁有哇哇响的电视为伴,但因为儿子孙子没回家,心里好像还是缺少了什么,嘴里没滋没味,吃着吃着就发愣怔。今年不一样了,有儿子孙子陪伴,家中的气氛活跃多了,喜气似乎从院子的角角落落都涌了出来,洋溢在一家老小的脸上。吃年夜饭的时候,李秀莲就作了安排,让小桐一家走亲戚。李秀莲对儿子说:这几年,你很少在家过年,你舅你姨都想和你们见个面,主要是想见见孩子,你们一定得去。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只怕儿子随时走了,这样一说,就把儿子的心拴住了。儿子在城里干事,拉扯大,同事同学朋友多,越是节假日应酬越多,提早把这一想法说给儿子,儿子就会有个思想准备,一心一意好过年。小桐说:妈,你放心,我和媳妇商量好了,收假后再去她家,今年安心在家陪你们过年,把亲戚都看望一下。王仁德笑了,笑得瘦脸上出现了一层一层皱褶子,笑得眼角的纹路清晰起来,夸奖儿子上了几年班,懂事多了。李秀莲疼爱地搂着孙女贝贝说:你舅爷家给我娃准备了几年红包,让你领呢;又对儿子说:你上大学的时候,每次回家,你外爷外婆都要拿出枕头下压的钱给你,三个你舅都给你钱,还有你舅爷家,把卖柿饼的三十块钱都给你了。一定不要忘了他们的恩情。小桐嘴里噢噢,说这些我都记着呢。李秀莲训导说:这些都是咱的嫡亲,要看重一些。她似乎在通过各种方式调动儿子一家的积极性,让他们去走亲戚。实际在李秀莲的心里,让大学生儿子两口去走亲戚露个脸,是想显摆显摆,叫亲戚们知道,尽管前几年她家在经济上受了难,她遭受了不少白眼,但总算把儿子供养成人了。儿子还娶了城里的媳妇,是城里人了。小桐在专注地玩手机,脸上似乎有些迷茫,过了半天,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妈,记得那年你发誓,说不跟我三舅家来往了,咋要求又这么严?李秀莲脸涨得通红,说那是你舅把我气的。那一年,你的学费凑不够,我去问你三舅借钱,我知道他有一万元存在银行,他偏不给咱借,说没有。他虽然没借,妈想办法不是还让你把大学上了。气归气,亲姐热妹,大过年的,不提这些了。她活了半辈子,感觉到了世间的人情冷暖,但过年还得按老规矩来,凡事没有规矩就乱套了。这一点她明白。
王仁德说:你妈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你舅家亲着哩。
饭桌上传出哈哈哈的笑声。
当天早晨,李秀莲早早就做好了饭,一遍一遍叫儿子一家起床吃了,让他们去走亲戚。她把儿子叫进堂屋,手指着大方桌上的礼品说:这统共是十五份,你今天先走两个你舅爷家,明天再去你舅家。尽管是老亲戚了,但你舅爷是长辈,要高看一眼。你把这箱高档牛奶和核桃粉带上,再给老人家拿上软香酥尝尝。
虽然亲戚多,不能厚此薄彼,但亲戚也分个亲疏远近,放在以前,这地方讲究给娘家送礼送的有挂面、鸡蛋,因为这些东西为重礼,比在商店买的饼干等副食实惠,能顶饭吃。饥饿年代人能吃一顿饱饭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王小桐皱起眉头说:这几家亲戚还走几天呀,我打包走,一天就跑完了。
李秀莲听不懂网络语言,说不用大包,礼当放车上就行了,不急,你一家家走。你十多年都没去你舅爷家了,不定老人多喜欢你呢,你咋能礼当一放就走,多坐会儿,最起码要吃个头顿饭。当地人待客讲究“坐席”吃两顿饭,一般头顿是臊子面,二顿是喝酒吃炒菜。说着李秀莲就把两箱牛奶提出了门,要给小车上放。
王小桐说,现在又不是饥饿年代了,一家一家“坐席”,把人撑死呀。我还是打包处理吧,车轮子跑得快,一天就搞定了。他整天离不开手机,发邮件打包,处理业务打包,就连干家务都讲打包,用的尽是打折、满赠、满减、秒杀、免单、吐槽、躺枪等网络语言。出门玩手机,进门看微信,就连睡觉前都要把手机摇一摇,他妈当然听不懂他的话。
李秀莲问:那包咋打?
小桐媳妇咯咯笑,说就是一次把礼品拉着,一次分送到亲戚家。
李秀莲似乎明白了什么,说也行也行,可你一定要到各家多坐会儿,不要摆架子,免得亲戚犯心思。走亲戚没见亲戚,等于没走。
王小桐笑嘻嘻地说:妈,你放心,我一定让亲戚们都高兴,把红包都哄到孩子手里。
李秀莲满意地说:妈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就这样,把一份份礼当放进小车的后备厢,王仁德两口子看着把儿子一家送出了门。孙女还把小手伸出车窗给奶奶再见,李秀莲也学着孙女的样子摇手回应:乖贝贝,再见!
儿子一家走亲戚了,婆娘去老卢家麻将馆打麻将了,只留下王仁德在家,他想美美睡一觉,伸展伸展胳膊腿,让劳累了一年的筋骨歇下来,可零星的爆竹声吵得他合不上眼。他就出门去看热闹,等着女儿小榕来拜年。
一家的房盖得比一家高,被房屋挤兑的村街好像是一条河,过往的车辆行人就是汹涌的洪水,洪水逝去,霎时“河床”便归于平静。王仁德呷了一口茶水,看见家家房顶上冒起炊烟,这才意识到快近午饭时分了。小榕咋还不来呢?你以为我稀罕你,我是稀罕那小孙女。女儿常跟我顶嘴,小孙女乖巧,嘴巴上像抺了蜜,一句一个爷爷叫,叫得人心里舒坦。
王仁德回屋续了一杯水,站在院子里昂起头望天,天灰蒙蒙的,树梢端直刺向天空,没有一丝风,也感觉不到冷。和往年一样,冬天里没落一片雪,村子的上空似乎有雾气缭绕,田地里显得有些干燥。乡谚道:瑞雪兆丰年。过去这话常常就应验了,过年老天爷就要给大地捂厚厚的一场雪,给庄稼解个渴。可现在不一样了,老天爷的脸硬生生阴着,天天如此,就是没有雪落下来,世事变了,天也跟着变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再次响起来,打乱了王仁德的思绪,他猛然看见屋门上的春联和窗子上贴的窗花,才仿佛如梦初醒,明白又过年了。以王仁德的理解,过年就是老天爷给劳累了一年的人放几天假,让人喘口气,歇一歇,回望一下过去的日子,和亲友联络交流交流,给亲情增添一些新鲜的东西,亲上加亲。
忽然,一声爸唤醒了王仁德,是女儿小榕一家拜年来了。王仁德忙把手里的茶杯蹾在窗台上,抱起穿得像花蝴蝶一样、腾腾腾跑上来的外孙女,外孙女的小嘟嘟嘴就贴在他黧黑粗糙的脸上。小榕问:我妈呢?王仁德说:你妈打麻将上瘾,一上手咋就不知道回家了。我让她回来做饭。便拨打李秀莲的手机,可手机彩铃响就是没人接电话,王仁德急了,正要出门去找婆娘,李秀莲和外甥曹润生走进了院子。
进屋里坐定,李秀莲忙给客人各倒了一杯热茶,端出了香蕉、橘子、花生、苹果、水果糖,让大家吃,便去厨房做饭。小榕称要给她妈帮忙,也走了。只留下王仁德、曹润生和女婿余拉良坐在沙发上聊天。曹润生品尝似的喝了一口茶水,问小桐今年回家没有?称一年多都没见表弟的面了。王仁德喜滋滋地说:今年你表弟出息了,没有守着老丈人过年,回家陪我们了。他一家走亲戚去了。因为往年正月,王仁德走亲戚回家晚,外甥等不及就回家了,两人没有见面说话的机会。曹润生在县林业局干事,平时忙得鬼吹火,也是小半年没见,舅甥俩坐在一起,显得格外亲热,话特别多。曹润生从衣兜掏出一包“红好猫”香烟给舅父递了一支,打了火点燃,说如今单位工作抓得紧了,要求也严,加之父亲患病住了两次医院,心里想着来看望舅父,总是抽不出时间。王仁德谦和地说:没啥没啥,只要你把你爸你妈经管好,我就放心了。你看,我能吃能睡,身体结实着哩;又教导说:挣谁的钱跟谁转,给公家干事,就要把心操上,忠于职守,年轻人不能混日子。余拉良见岳父说的净是些车轱辘话,厌烦,便带着女儿在院子里玩耍。
正月饭菜几乎都是现成的,没多大会儿,几个凉菜就端上了桌。王仁德打开柜子,取出一瓶太白酒说:这是去年小榕拿的,好酒,我没舍得喝呢,我外甥今天来了,咱把它喝了。小榕接过父亲手里的酒,给客人主人一一斟上,大家共同举杯喝了,就算开席了。酒过三巡,热腾腾的臊子面就端来了。吃过饭,大家坐在一块又聊天,从天上地上、国际国内说到家务琐事。吃二顿饭时,刚端上一个热菜,小桐一家回来了。小桐一回家,家中的气氛更是热烈起来,他和表哥、姐夫就较劲喝上了。他们喝酒不是一杯一杯碰着共同喝,而是通过划拳、猜火柴棒、打杠子等游戏竞争,拉拉扯扯,推推让让,有的连续喝,有的喝不上。但三个人均满嘴酒气,眼珠子鼓着,喊得一声比一声响亮,似乎喊声大,赢拳的把握就大。两个孩子在屋里屋外跑着玩,一会儿手拉手,你给我嘴里塞糖,我给你手里塞花生,亲密无间;一会儿又打闹起来。王仁德嘴里噙了根纸烟,眯着眼睛看着这情景,心里特别舒坦,因为晚辈热闹,年气就浓烈了。
送走了女儿一家和外甥,李秀莲便问起儿子走亲戚的情况。小桐说,他们去峪沟村见到了两个舅爷,没有在舅爷家吃饭。他们到了李家庄的舅家,除过三舅家门锁着,大舅二舅家人都在。大妗子热情得不得了,嘴里说做饭,就是不动手,给孩子一百元红包;二妗子给他们做臊子面吃了,提着礼当说要走亲戚哩。他们在舅家感觉没话说,坐不住,就去县城逛了一圈。李秀莲问:你三舅家的礼当咋弄了?小桐说:我放在我二舅家了,让二妗子送给他家。李秀莲若有所思地说:你三舅昨个跟我还通过电话,问你回家没,我说回来了。他明明知道,咋就回避不见你们呢。王仁德说:人家可能忙,顾不上待客,把礼捎到,咱的礼数就到了。李秀莲说:你三妗子精明,她常是收礼不待客。小桐说:妈,现在又不是前些年了,谁稀罕吃顿饭,反正我把你交办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初三这天,小桐带着媳妇孩子去他两个同学家玩了一天。初四去姑姑、姐姐家“回节”,初五就回城拜丈母娘了。因为第二天他就要上班。
初六是王仁德家待客的日子,因为今天来一家,明天来一家,主家待客麻烦,客家也容易扑空,为此,主客约好一天集中待客。这样的好处是主家省事,客家也有人专门招呼。那天,小桐的两个表叔来了,他大舅海生开着小车拉着自家婆娘和他二妗子来了。李秀莲问他三舅家咋没来人?海生说:我们走的时候还见老三在门口站着哩,人家没说来呀。李秀莲说:你就不会问一声。海生挠了挠后脑勺说:我咋问,人家有车哩,想来就来了,还用咱提醒。端起杯子往沙发上一坐,只管吸溜溜喝茶,再啥也不说了,好像旁的事和他没有丁点关系。李秀莲心想若三弟家不来人,也该把礼当捎来啊。又拐弯抹角问二弟媳妇翠英,了解三弟家的情况。翠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他们来不来,又不影响咱吃饭。李秀莲欲问翠英是否把礼当捎给三弟家了,又不好意思张口。因为这样一问,分明对翠英就有了不信任的意味,让对方犯心思。现在人生活水平提高了,吃得好穿得好,谁还稀罕那一份礼当。她知道,父母去世后,三个弟弟曾因老宅院的归属问题争得不可开交,闹过矛盾,有了嫌隙。王仁德说:他三舅是个急性子人,不定一会儿就来了。但是客人坐上了席,王仁徳在楼门外瞅了几次,他三舅家的人也没来。今天没有来,明天来也可以,迟早来都是客。可初七他三舅家的人还是没来,初八也没来。李秀莲看留下的一块冻肉不能再放了,只好切了和老伴吃了。
三弟海海家的人没“回节”,李秀莲觉得不必大惊小怪,因为现在人忙,也不在乎过年非要把礼数做到,亲姐热妹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往常还来往哩。可王仁徳为此纠结起来。他知道海海婆娘媛媛心高气傲,爱体面、心思多,为这件事让她犯心病,就闹得亲戚之间不愉快了。那年给小榕结婚,说定的,三个他舅他妗子全都送嫁,临了不知谁说了一句,没儿子的不能送女,媛媛死活不去了。回家和海海吵架,说是国家计划生育我没生下儿,怪我吗?闹得海海也没去成,那天大家心里都不畅快。李秀莲猜测,或许是儿子说话含糊,他二妗子翠英没把礼当捎给三弟家,或许是三弟家嫌儿子没亲自上门,认为瞧不起他们,闹起了情绪。唉,都是儿子粗心马虎不懂礼数,你既然到你舅家门上,咋就猴子的屁股坐不住,不等等呢。李秀莲把心里的疑虑说了,王仁德气哄哄地说:都是你那宝贝儿子干的好事,走亲戚打包打包,亲戚要一家一家走,咋能打包?
李秀莲知道,都怨儿子不谙世故,才搞成了这个局面。她打电话给儿子,把儿子数说了一番,儿子却和她的看法不同。小桐说:现在,走亲戚不就是按程序完任务嘛,你认那么真干啥?亲不亲也不在乎送份礼当吃顿饭。他谁家不乐意算了。这话说的,李秀莲认为,亲戚之间虽有血缘牵连着,但也需要相互来往、相互帮衬、相互尊重,这样才能巩固下来、才有走头。
初八后晌,王仁徳两口子刚坐下来要喘口气,对门管玉秀慌慌张张跑进门,说仁徳,你快去劝劝大山,爷俩打起来了。王仁徳忙跑进对门院子,只见管玉秀的男人常大山手里掂了根木棍,正在院子追打儿子常小宁,爷俩在三棵树中间你躲我追,仿佛在上演狗撵兔子的游戏。常小宁跑得气喘吁吁,把眼镜都跑丢了。
王仁徳没想到常大山平日里蔫得跟蛇一样,今天这么凶火,上前抱住常大山的腰说:兄弟,你这是咋了,过年跟儿斗气哩?
常大山把棍子扔在水泥地上,唉了一声,手指着跑出院子的儿子,愠怒地说:活宝、活宝啊,叫你把人就气死了,滚、滚!
王仁徳把常大山拽进屋坐下,管玉秀忙给他们倒了茶。常大山嘘了口气,这才说了打儿子的缘由。
前不久,有人给常小宁在刘家沟找个对象,那姑娘在南方打工,两人通过微信见面,谈得不错,就把这桩婚事订了下来。初二常小宁去给丈人家拜年,一坐在女方家的炕上就低头玩手机,说是在抢红包,任女朋友怎么喊他,他也不丢手机。他丈人两口子跟他说话,他似乎听不见,还在玩手机,玩得吃饭都顾不上。今天介绍人打电话给管玉秀,说你儿上大学学的怕是玩手机专业,将来结婚当玩家咋行。人家女方称,小伙子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说起话来咬文嚼字,其实不靠谱。这桩婚事就这样吹了。
管玉秀蹙起眉头,眼泪扑簌簌流了出来,惘然无措说:难怪他爸生气哩,儿子上了大学,连人情世故都不懂了。现在找个媳妇多不容易,叫他玩手机玩吹了。你说,如今年轻人个个手里拿着手机玩,那手机里有啥宝贝?
王仁徳哭笑不得,因为他也弄不清手机里有啥宝贝,他知道的是,常小宁玩手机把婚事玩吹了,儿子小桐打包把亲戚得罪了。
王仁德两口子决定,第二天再去一次李家庄,给他三舅家补拜个年。
次日一早,王仁德正要出门,李秀莲却接到海海的电话,海海说:姐,你们今天在家不,我们来“回节”呀。
李秀莲满脸喜气地说:我们在家哩!
海海说:本来,初六跟我哥他们一块来“回节”,深圳客商要来买猕猴桃呢,我领着跑了一天,媛媛又感冒了,没人去。那天,听说小桐要来拜年,他妗子把菜都做好了,这才领娃去了她娘家,我一个人在家等,准备好好把我外甥招待一下。可我在村口望一次没来,望一次没来,说去麻将馆打两圈麻将,回家就听说小桐走了。小桐比他舅还忙啊。孙子走了没?我还给小家伙准备了红包、灯笼呢。
李秀莲心里的阴霾立马消散,热乎起来,放下电话大声喊:老王,老王,快去街上买些菜。
作者简介:朱百强,眉县人,省作家协会会员、市职工作家协会理事。曾在《延河》《阳光》《延安文学》《陕西日报》《秦都》《渭水》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40余篇。短篇小说《盖房》获宝鸡文学网首届年度文学奖小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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