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鸡】陕甘宁一带 （组诗）

◎王若冰

隆德

六盘山上的云，从阳光透明的指尖

滑落到五月的麦穗上面

被黑夜带走了。留下一串串露珠

在微风中朝我走来

当面朝兰州，背向平凉的大路

带走了飘摇不定的云朵

隆德，你明亮、沉浸的注视中

还有一个犹豫、彷徨中准备回家的人

宁夏来的皮货商

宁夏赶来的皮货商

淋着雨水，把一身寒气

带到了平凉

被清冷的月光轻轻移动的田野

在灯影下

是那么安静

一只蜜蜂

把屋檐上的月光惊醒

皮货商梦见

贺兰山在一群鸟背上向南移动

五月的大地上

挤满了青草和羊群

一群飞鸟来到五月

一群飞鸟

来到五月的天空

它看到一群孩子

在麦田之间奔跑

一片白云在我的头顶

飞来飞去

在汇集了河流、草木

和雨水、露珠的大地上

一群远道而来的飞鸟

让黎明的光线中

走出的少年

学会了背叛

张家川的夏天

一阵清凉的风

从月光上刮过

一篇白花花的云

落在阳光上面

马鹿草原上的露珠

让我看见了

山梁后面正在升起的炊烟

张家川，关山深处的苜蓿花

在通往陇县的官道上

四处张望

一群羊

从一滴高悬的雨珠上面

触摸到了七月的激情

八月的温暖

被风呼唤着的名字

在西行的尘土中且走且望

一张皮张的后面

是玉米和小麦的热爱中幸福的庄浪

另一张皮张后面

云和雨络绎不绝的秦州

让他在无眠之夜

还能在暗淡的灯影里

看见荞麦花盛开的秋天

宝鸡

早晨的微风

把秦岭上的云

打扫得干干净净

运载爱情的火车

从兰州和郑州的黑夜中

疾驰而来

一扇被渴望的黎明

打开的窗户

在秦岭的阴影中

倾听来自四川的赞美之声

在列车与列车的惜别声中

一片金黄的麦子

把雨后的花朵唤醒

北部是塬

黄土与寂静

让窑洞里的灯光如此暗淡

南边是幸福的丛林

把汉中的流水和四川的姑娘

召唤到我的面前

行色匆匆的秋天

在渭河两岸

留下高粱和玉米

一群转乘的旅客

在陌生的灯光下徘徊

他迷茫的眼神

让我想起了六月的麦场上

回家的麦粒

阳光和尘埃

渭河

最本质的流水是在秋天

它从土坡与沟壑间流过之际

玉米和高粱已将我淹沒

在高悬的白云下面

我能看见麻雀飞过树梢

一盏油灯在路上熄灭

繁殖的根须

走向古老的伤口上

陶片。箭镞。谷粒

《诗经》传唱下来的歌谣

从立春的桃木上响起

穿过雷电和风雨

把婚嫁的锣鼓

一路送到了关中

在渭河上游

在陇西、通渭以北

适度的欢乐

总是那么短暂

我看见六月的月光下

疲惫的麦子

怀抱暗淡的涛声

如怀抱油灯下的爱情

夜晚的旅行

云在灯光上面

开始了疲倦的歇息

一辆卡车从山谷经过

把梦幻的丛林运向黎明

短暂的幸福

又在睡眠中开始

喧虺的河流收敛住激情

将星星的光芒

悄悄收藏在梦中

一列火车喘息着

从秦岭的内心深处经过

一座又一座城市的废墟

像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土坑

在我的想象中

投下沉重的阴影

麦积山石窟

让我在佛的呼吸上面

练习飞翔

让我在比石头还要沉重的夜晚

摆放一盏黃铜精制的油灯

让西秦岭飘满浮尘的天空

也飘起云朵和赞美的风声

麦积山！积雪融化

山谷如一部菩提掩映的经卷

阳光高高捧起的飞鸟

是你朴素而庄严的内心

让心怀幻想的众生

在向阳的坡地撒下了麦种

也让我在可能的睡眠之后

还能够接近适当的黎明

时间，从早晨的叶片上

轻轻移动。麦积山

我的手掌是一片漂移的大海

一路之上，我留下幸福

带上苦难中奔走的心情

你向着光明敞开的洞窟

给天地之间带来的

是清亮的风，和飘着馨香的雨水

秦州古道

让山走在前头

让流水绕过乱石

跟在秋天身后

一片阴云

掠过树梢

秋风的尖叫

让我心痛

苍茫群山下面

时光的步履时断时续

伤别的夜歌

深沉如一场大梦

残月下

一株野菊

固守着酒杯与大道

关山

如果有一只蜜蜂飞过关山

如果有一只苍鹰飞过关山

如果有一万只绿色的树叶

在黎明的霞光中飞过关山

我就相信，在陕西与甘肃的官道上

邮差的飞马，正从峡谷的阴影里

走向阳光普照的黎明

如果这漫山遍野的丛林

如果这烽燧、城堡和溪流

如果这在露珠中遐想的草坡

能在艾叶的芬芳中回忆起过去

我将借助一盏甘肃的油灯

为黑暗中奔波的旅人驱赶孤独

让他在绝望中还能回味到幸福和长安

秦州

彩陶的光芒，秦简的光芒

是西秦岭山地上

六月泛黄的麦子的光芒

微风吹送果酒和西瓜

让铜饰的门环

在正午的山谷留下脆响

佛的手从石窟的夜晚伸过来

一只灯笼飘过山冈

它的影子下是汉唐留下的旧梦

秋风，伤心的日子跟在后面

丝绸和长安的灯火

还在敦煌以西奔波

玉米和高粱肃立的大路上

唐诗宋词一身泥泞

触动了谁的心情

当一盏油灯熄灭之后

猝然落地的残月

弄得我一身灰尘

水果，酒杯

我赞美井台上的姑娘

和白雪覆盖的黎明

婚嫁的队伍

带走了铁匠

也带走了槐花和爱情

公元759年的谷仓是那么空洞

谁能把杜甫的梦

带回长安

王若冰：作家、诗人、文化学者，高级编辑。生于20世纪60年代。陕西省旅游文化顾问，天水市文联副主席、市作协主席、天水日报社副总编。代表作有诗集《巨大的冬天》，长篇系列散文《走进大秦岭》《渭河传》《寻找大秦帝国》《仰望太白山》《走读汉江》，八集电视纪录片《大秦岭》（撰稿）等。曾获甘肃省第三、四届优秀文学作品奖，甘肃省政府第七届敦煌文学奖一等奖，第25届中国电视金鹰奖优秀纪录片奖，国家广电总局2010年国产纪录片创作人才扶植项目最佳编剧奖，第八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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