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志勇:温暖的草木
大地开始升温,寒意渐渐退去,阳光在山地中不断地前进。虽然它前进的步伐一开始是那么缓慢,但我却清楚地看到它在枣园这个山冲绽放着笑脸,不一会儿,它便使我周围的大地发出阵阵响动,大地上的草木开始沐浴阳光,吮吸温暖的空气。
我是在家乡梅村的枣园小山冲,在十二月的深冬,享受着冬日阳光的抚摸。枣园三面环山,山势舒缓,山林茂盛,遍地的草木在大地上自然地延伸,绚丽多姿的地衣让我油然生出浓浓的春意。
我脱下厚厚的羽绒服,暖暖的阳光一下子就钻进薄薄的毛衫,贴近我的肌肤。我低下头,就看到了水泥台阶旁丛生斜逸的荆棘杂草,在阳光下微微低着头,身子已经开始泛出金黄色。我打量着它们谦逊的模样,心中生出一丝爱怜。这些在春天就开始生长的小生灵们,马上就要被我用锋利的草刀刈除。我手中的草刀在阳光下泛出阵阵幽光,它的光芒让我心生寒意。我右手轻轻一挥,一把杂草就应声而断。这些杂草就此脱离了大地的肢体,被我随意放在坚硬干燥的大地上。我头也不抬地向前,不停地挥动手中的草刀。一把把杂草整齐地躺在大地上,素面朝天,神态安详。我想起小时候,我用手扯断青草的情景和咯吱咯吱的断草声,断草在手中,就像小猫,亲昵地摩擦着我,湿湿的,柔柔的。
我的手突然一颤,心猛然一抖。我知道,荆棘锋利地刺入了我的肌肤。我在尽情地刈除它,它也没忘记提醒我不要过分了。我想起小时候,我常常躺在杂草上,眯着眼,看天上的太阳,和远处的小花,或者什么也不看,心里惬意极了。然后一翻身,就被这些荆棘弄痛了。那是一种锥心的痛,痛到你在一瞬间失去感觉。你把它从身上拔掉,还常常觉得它仍留在你身上,有着草木朴素的气息,也有着草木坚韧的意志。
现在我不会在意它带给我的疼痛,一直挥动草刀,清除这些生长在大地上的草木。我知道它来年还会生长起来,我锋利的草刀能奈何它什么呢。我只是要开辟出一条路来。
在接近正午的时候,我终于顺利地开辟出了一条笔直的道路。我抬起头,温暖的阳光正照在前方,隆起的墓地被暖暖的气息笼罩。我注视着青色的石碑,和石碑上镌刻的文字。父亲,多么亲切的称呼,又多么遥远的称呼。这被我一遍又一遍用心温暖的称呼,此刻在冰冷的石碑上渐渐温暖了起来。
我花费如此大的气力,就是要在温暖的冬至,与父亲温暖地相见。四周是丛生的荆棘野草,中间是干净的水泥台阶,我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攀登,终于站在了父亲面前。虽然眼中所见的是一方坟墓,一抔黄土,但我知道,此刻是我与父亲默默倾心交谈的时刻。滚滚红尘,白驹过隙,人亦不过是一介草木,人生也不过是草木一秋。
我看着四周的草木,知道它们在人间虽被不断地刈除,但生生不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在长大后,才知道童年时期与草木的亲昵接触,其实是与草木相融,呼吸草木气息,吮吸草木汁水。人间草木,孕育着生命。
我在父亲墓前坐下,抚摸着在阳光下虽已枯黄但仍倔强生长的草木,对生命充满了敬意。
文/叶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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