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玫：香味永存的灶干粮

眼看到了腊月祭灶的日子，忽想起好友曾郑重其事地说，要认真给孩子过节，否则你给女儿的童年能留下些什么？年关又至，母亲留给我童年那些雷同但却难忘的祭灶情形，也便渐渐浮现眼前……

说是祭灶王爷，那时的我们已看不到传统的祭祀仪式，但许多母亲会借此使出浑身解数给孩子烙制灶干粮。那时我家虽很拮据，但在农村还算条件好的。有个在一运司工作的姨夫，每到秋末会拉来一卡车煤渣，火力足还没烟。天一冷，妈妈就生起火炉，火炉是队上的老地主给垒的，他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匠人，做木工盖房子样样精通。因为运动中常遭批斗，身心疲惫沮丧，轻易不出门，但他喜欢吃我妈做的饭，所以乐意帮助我们，那不用拉风箱的炉灶火旺好打理，特别是炉膛旁边还镶嵌着细高而深的水缸，整天都有热水蒸腾着，让屋子暖和又湿润，在冰天雪地的寒冬里，做饭、洗脸、泡脚都很舒服。不仅如此，还因为炉灶上配有专业烘烤烧饼的铁鏊铁圈，每到腊月二十三，村里的大娘婶婶们就端着装满发面的大土瓷盆陆续来到我家，从清早一直持续到祭灶日的深夜，炉灶和面案上的烤制工作没有片刻停歇。炉好火好灶具好，烘烤出的灶干粮自然好吃得没法说，酥脆香软，至今一回想起来仍是满口余香……

一大早，妈妈就通旺火炉，加足燃煤，洗净面案，准备好应承邻里邻居来家烘烤灶干粮。我家那特制的又大又光的梨木面案令村上的主妇们非常羡慕，足够三四个小女孩坐在上面“翻羊拐拐”玩。从这天起我家似乎就开始过年了，大人小孩络绎不绝，灶干粮的味道弥漫在我家的房里屋外。大娘婶婶们烙制的灶干粮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形状。有的在饼的外形上费尽心思，有的在配料上想足办法，显示了巧妇的持家智慧和对家人的浓浓爱心。大娘婶婶们在面案上忙不迭地赶制，一怕浪费了火，还怕排在后面的等得着急，所以面案上的活儿分分秒秒不敢停歇，自家面盆里的发面做完，饼烘烤好了，互相品尝夸奖几句就大获丰收地回家了。而我妈在那天却成了义务烤烧饼的，一整天站在火炉前被烫得手忙脚乱，忽而将手指放在嘴上“噗噗”吹气，忽而又忙不停地在围裙上拍拍捏捏，唯恐烤焦了或掉进火炉里了，那可是犯罪一样的过失。我最喜欢吃的是我妈烘烤的圆烧饼，发面硬，一大团面擀开来一大案，在上面淋上菜油，撒上咸盐和五香粉，如果再有点芝麻仁核桃仁花生仁就不知该有多好吃了！因此，有油盐五香粉的灶干粮在我心目中就是人间最好的美味了。家里有个两头翘的特大号淘笼，妈妈每年都会烙满满一淘笼的灶干粮备着，是我家年前既方便又好吃的快餐。夜深了，最后一家的灶干粮烘烤完了，乐呵呵地送人出了门，妈妈才算彻底忙完了……

童年早已远去，这一切却在我记忆的深处悄然弥漫、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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