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白糖窝头
每次回到老家,年迈的母亲就像孩童般高兴,家长里短絮叨不停。说了半天,她一拍膝盖,埋怨自己:“哎哟,我真老糊涂了,光顾着说话,忘了做饭了。孩儿,你想吃啥,娘给你做去。”我说啥都行,老妈煮的水都是香的。
母亲笑了,瞧俺孩儿,越来越会哄人了。我说:“你忘了我小时候,有一次你蒸了一屉肉包子,我一气儿吃了8个,结果到后半夜上吐下泻,你背着我去打针输液了。”娘也笑了:“还说哩,你个下八脚(意思是贪吃),那回可把娘给吓毁了。”那年景,谁家能吃上一回肉,可要街坊邻居眼气(羡慕)死哩。母亲说着,下厨房去了。我知道她又在忙活着做白糖窝头了。
母亲知道我爱吃白糖窝头,每每有亲戚朋友来家,她都要给人家炫耀,俺老大在外面啥大鱼大肉没吃过,可他就喜欢我做的白糖窝头。以至于有两次,到亲戚家吃饭,人家整了一桌子美味,还要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没你喜欢吃的白糖窝头。”
我是从啥时候喜欢上白糖窝头的?这还得从小时候说起。那时候,父亲是村卫生所的赤脚医生,不用下地也能挣工分,母亲倒是每天跟着生产队下地干活。一年下来,社员分一回夏粮,一回秋粮,一回棉籽清油,还分几次萝卜、白菜、茄子、红薯之类的。
上世纪80年代末,大多数农村家庭仍然以玉米为主食,一天三顿棒子粥、黄窝头。同学们上晚自习,都要带些干粮,清一色的黄窝头,只是大小形状不同而已。晚自习,大伙儿就着微弱的煤油灯读书写字;下课时,从布袋里掏出窝头吃上两口。而我每次拿出干粮时,同学们总会露出羡慕的神情。接连带了几次白馍馍之后,我说啥也不带了。母亲问为啥?我说:“别人都带的是窝头,就我自己带馍馍,人家背后叫我小地主。”母亲说:“他们爱说啥说啥,咱一不偷,二不抢,一斤一两都是挣来的,吃得是咱自己的。”不管母亲咋说,反正我是不带馍馍上学了。
如今,每次回家,母亲总要蒸几个白糖窝头给我吃。细细品味着香甜的窝头,童年的点点滴滴浮现眼前。在我看来,母亲是在用甜甜的窝头,默默告诉我不要忘记亲情,忘记老家,忘记那些过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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