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冬梅:山风
清明节,随父母姨舅等一大家三代十几人同去乡下为外婆扫墓,事毕大家陆续下山。可还想再去后山看看,寻找一下少年时记忆中的羊肠小道。
以前的小路现在虽路面仍不太好,但能开过小车了;以前路边的山泉小溪偶尔还出没螃蟹的细流,看来早已不见了;以前这个季节,远远近近满山坡绿油油的麦苗也无影了,处处映入眼帘的是近年种下的小树及野生杂灌木。今年闰月春晚,草木体内才在孕绿,周遭给人的感觉难免有些荒凉。生活在西安的小外甥玉郎,第一次来山乡僻壤,新鲜、好奇、惊喜,他边走边对着大山高声喊“喂——”,再静静地听山给他的回音,几次后他问我们:知道大山为什么有回声吗?“小姨趁机说:“不知道,你给我们讲讲吧!”他就像一个小老师样一字一顿地讲道:声波传到对面山上受到阻挡,再返回来就成了回声……仅些,感到孺子可教,他是认真看书、用心学习的好学生、好孩子。
“汪汪汪……”突然传来吵杂的狗吠声,哦,前面要经过玉琴家了。俩孩子停住了脚步,我说声“别怕”走到前面,低头、右手立胸前慢慢地说了句“阿弥陀佛”,不知是玉琴出屋的呵斥还是这句佛号的作用,四五只狗不再躁动、狂叫。农村人户看家护院历来有养狗的习惯,即当今平安建设中的“物防”;加之玉琴的丈夫爱好狩猎,故养了这群猎狗。玉郎问:“为什么你那样狗就不咬了呢?”和玉琴打过招呼后回他:古人说“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世上万物不分彼此,大家都是平等的、心灵是相通的。狗是有生命的动物,而我们社会人首先是有生命的动物,然后才是有意识、有思维能力的人。你真诚地善待一切生命对方都能感应到。
从与玉琴的交谈中知道:本村一至四组的土地均享受退耕还林政策不再种粮食,村组又没有企业,青壮年在家无所事事只有外出打工——难怪现在山村虽有铁路公路,但人气却远没有早先旺了!以前各家屋里及左邻右舍迟早人声不断、动静不绝(哪怕是有时候的吵吵闹闹),而今,不是房门挂锁就是静静悄悄人烟稀少……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后,家家曾经的三四个或更多的孩子成了今天的独生子女;退耕还林后不种地了,劳动力转移农民工进城,村里只剩下几个看护家门的空巢老人和留守妇女与儿童,玉琴说她明后天又要出去打工了。农民不种地还是农民吗?无技术特长打小工,又如何从根本上解决工与农的身份转换、角色认同以及各种生存问题?山村兴农时的满目葱茏绿野变成了眼前这般荒芜毛杂?如何改变这一切?
“我们还能往前走吗?”上四年级的小男孩在问话了,“好吧,我们去试试看还能走吗!”小姨仍在和玉琴父女聊着,我陪着两个中小学生经过玉琴家院坝向后山行进。可没走多远,便没了刚才那种可过小车的便道,隐隐约约的一条羊肠小道显出它因长时间无人走踩踏而几近荒没的穷途未路,趟荒又走几步,但见这依稀可见曾经承载行色匆匆脚步频繁往来的路——被雨水或山洪冲塌断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宽且深的壕沟,不说这个文静的小男孩和小女生,原以为有牛劲的自己在这儿也不敢逞能。说实在的,无路、静谧的山坳尽头使人心里有点发毛……为了俩孩子的安全,带着他们原路返回,边走边对他们说着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与不堪一击……忽闻山后传来一种同弱渐强铺天盖地的哗哗声,我们不约而同地驻足向后张望,山坳后面一股由远及近、越来越强大、极具气吞山河、排山倒海之势的大风从三人身后山间呼啸刮过,再由近及远滚滚而去;身边的枯枝黄叶被吹得前仰后合、左右摇摆,人更不得不憋着一口气……三人呆愣几秒,我转而笑问:“害怕吗?”小男孩似还没回过神来,14岁的丫头竟意味深长地来了句:“好有感觉呀!”或是这年头的孩子多少都有点“初老”吧,过早地失去了那份本应只属于他们的天真稚嫩;抑或是她确有这般勇敢、顽强精神及对大自然的承受力?
尊重俩小大人、把他们当成年人、心理成熟健康的人看待,于是借此身临其境之机与他们边走边聊:人类在高山大海、风雨雷电面前是多么渺小和微不足道,稍不留神,瞬间会被这大山吞没或被一股疾风吹倒甚至刮跑。面对浩瀚的星辰和雄伟的山河,我们必须遗弃焦躁和不安,放下狂妄与无知。因为个人的所有得与失,都不及宇宙中的一粒尘埃,我们只有时刻保持谦卑、敬畏之心,谨记自己的“斤两”,感念天地的恩赐,感恩人生的缘份际遇,虚心好学、陶冶性情,博爱天下一切有生命或无生命之事物,积善成德,修养利他人品,才能活得心地清净踏实,才能无愧宇宙,无悔此生来世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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