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升阳：红薯片

红薯，又叫红苕，有的地方还叫甘薯、地瓜、番薯，可见它是“舶来品”、“进口货”。

我们村栽红薯的历史大约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那阵子，我们村来了几户从河南逃来的“难民”，他们把从河南带来的红薯苗往地里栽，村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栽的是啥——因为这是旱塬，从来都是种庄稼，还真没见过“栽庄稼”。后来，是我们村上见多识广的学究——成初老先生给大家讲，这叫红薯，还叫红苕等等。谁能想到，竟是这陌生的红薯后来成了老百姓的“大救星”。

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国民经济发展最困难的时期。工业下马，农业歉收，几亿人的吃饭都成问题。特别是农村，种庄稼的吃不饱饭，只好用野菜，甚至是树皮充饥，人们常把它叫做“低标准”。

“低标准”时是红薯救了老百姓的命，因为一是红薯成活率高，产量高，它的根扎得深，对土质，肥料、水量相对要求较低；二是红薯全身都是“宝”，杆能吃，连叶子也能吃，灵巧的人把杆切成小段，像蒜薹一样做菜，叶子嫩的蒸菜馍，粗的喂猪、牛、羊。当然最珍贵的就是它的根——红薯。红薯可以蒸、煮、闷、烧，怎么弄都是香甜的。终究长期如此，也有吃腻、吃烦、吃厌的时候，也有人因为吃多了患上胃病。

还是河南人灵醒。我们村的老耿家是逃难来的，有天，我路过他门前的场里，看到摆在席上有很多切好的红薯片儿。走近一看，薄厚均匀，有的已经晒干，白生生的四角翘起来，像是一条条小船。我捡了一片，掰着尝了一下，还怪甜的，没了红薯的那个“味”。这时，老耿走到我跟前，说：“来，我让你吃一碗红薯饸饹。”我非常好奇，红薯还能压饸饹？真的，他给我盛了一碗，辣子盐醋一调，再就着一颗大蒜，吃到口里的那种柔韧、滑腻、香甜，说不出的味儿，从舌尖一下香到心头。我一边吃着，一边听他讲红薯片的制作工艺，临走时我借了他自制的红薯擦子——一块长约1米，宽约30厘米，厚3—4厘米的榆木板，四分之三处开了一个槽，嵌进一张刃片刀。

回到家，妈问我拿的什么，我说是红薯擦子，用来擦红薯片的，顺手取了一个红薯，照着老耿教的方法上下一擦，果真一片片白生生、亮晶晶的薄厚均匀的红薯片就落到下边的簸箕里。这一下，惹得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久生是个有心人，他让我停一下，拿起擦子反复看，比划着，放下擦子不言不语地走了……

第二天，久生拿了三个经过他改良的擦子，有一个还是带眼的，他说：“只要把刀片这么一换，能擦片，还能擦丝。擦丝能淀粉，淀的粉可漏粉条子，弄凉粉、炒粉。”结果红薯擦片在我们村风靡一时，人们把红薯片喂成面，夹些野菜、杂粮，或压饸饹，或擀面，或蒸馍……于是场里、地里、屋上，凡是能晾红薯片的地方都摆得严严实实，仿佛是初冬的雪覆盖了村庄。再后来，国家收购红薯片，有“后门”的人还能用它换成粮票，再倒换成主粮。反正，是红薯救了大家的命，是红薯片让饥饿的胃有了新的充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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