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瑜：搬家

这些年来，先后六次搬家，东西越搬越多，面积虽越来越大，但家却越来越乱。

第一次搬家多轻巧，两床被褥、半截柜、手榴弹箱放几本书，这便是全部家当了。向作战处借了个“大屁股”吉普车，半个小时就把家从省军区搬到了三团。

第二次搬家时已有了孩子，虽然说复杂了点，但可能与年龄有关，因为还年轻，所以也显得轻松些。

嗣后几次，家里疙瘩零碎渐多了，但搬家也还算不太劳神。而唯独这次搬家，前前后后搬了一二十天，整个过程既有乔迁新居之喜悦，更有烦恼、劳累和无奈！

选楼的时候自作主张，挑了个19层。老婆嫌高：老胳膊老腿的，看哪天停电停水地震了咋办呀？儿子却说，高层建筑住19楼有点偏低，要个29楼还差不多，看得远，离太阳近，心里豁亮。

新房过了夏，甲醛大概也散得差不多了，哪天放炮请搬家公司？异口同声：国庆长假。按照儿子最高指示，我和他妈抽时间清理、归类、打包、装箱，全面启动搬家。

打包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啥不要啥？我们父子主张所有不用的、陈旧的、搬到新家影响家容家貌的，一律不要。但在清理中，一把手却是这也舍不得那也弃不了，时不时几个人争得不悦，僵持不下。能理解，因为在这个家就她付出得最多，每一物件上都渗有她付出的汗水，还有情感。关于半截柜，老婆态度坚决：“这个家宁可什么都不要，但这个柜子不能丢掉，那是父母陪的嫁妆，看见柜子，我就会时时想起他们。再说了，房子是自己住，又不是给外人看，新了旧了有碍观瞻了又能怎样？”我也跟上凑热闹：“那个手榴弹箱子，也是我结婚时唯一的家当，况且还是军用品，更不能丢呢！”“优秀党员”、“年度先进工作者”、“荣获二等奖”……面对一大摞奖状、荣誉证书，还要吗？儿子说，“反正我就上学的一些奖状，分量轻，没发言权”；夫人转头问我，“你的意见？”“我只留一枚最高的军功章，其它所有在部队的地方的党内的党外的工作的还是参加书法美术摄影的获奖证件，一件都不留。”夫人思忖了一下，“那就各定各的。”如实说，三个人，最数她的奖状多，质量高，下乡期间入党，参加工作后，几乎每年都是优秀党员、先进工作者，即使退休后应聘到社区当党的最低领导人，也是奖状连连。儿子突然提议：趁搬新家之际，咱家设个“家庭突出贡献奖”咋样？“你妈么，我当不上。”我抢先表态。这时，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了“家庭突出贡献奖”首位获得者老母亲的声音：“我不能亲自来颁奖，你父子俩就把这个奖放心里吧！”

我不知道多久没动笔墨纸砚了，上班之余一有闲暇，不是搓麻就是挖坑，忙着支腿子，仅有的一点业余爱好全扔到爪哇国了。老婆说，“这么多砚台你又不用，干脆扔了，死沉死沉的。”我一下急了，“万万不可，五方砚台各有来路，一方是战友李连庆从山东沂蒙看我时带来的，那方上面刻花的是光明从富平搞的墨玉精雕的，另一方佛爷砚台是老政委传我的，带狮子头造型的是我去榆林时购置的，当然最钟爱的还是叔父托付我的那一方传家宝。”很明显，老婆是在旁敲侧击批评我，嫌我不谋正事过分贪玩不求上进荒渡时日。羞愧难当，于是当着老婆孩子的面我举起右拳铿锵表态：“搬新家后抵制日货，买一桶安利洗洁净金盆洗手，不再赌博。你看这幅字：‘琴棋书画养性，梅兰竹菊寄情’，我还要养性寄情呢！”“一看都没诚心又糊弄人。”老婆当头又是一棒。

家里有一块做饭用的案板，四指厚，足有几十斤重。多年来没用过，一直闲置在侧。儿子坚持要处理，我震怒了，“家里再值钱的东西包括集邮册、纪念币、名人字画甚至古玩，都可以不要，唯独这个案板不能弃置。知道吗，那是你大伯伐了百年老杜梨树而做，又背上它乘坐长途汽车走了几百里路专门送到蓝田的，那几块长途车票钱，又是他从铜川乡下一天一夜不睡觉赶牛到西安挣的脚钱，这何止是一幅案板，更是一位兄长对弟弟的责任和关心，他没有钱，但有心有情有义，他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之一。在国家最为困难的1960年，你爷去世后是你大伯以牺牲自己不再上学而挑起了家庭重担。我每天都动笔，但却从没写过你大伯一个字，因为我心痛，不能触及，写不出来写不好。儿子，你知道吗？”

10月3日，是个好日子，鞭炮响过，搬家顺利进行。最后我问儿子搬这一趟家多钱，350。太少了太少了，人家下那么大的苦，我赶下楼，对几个小伙子说，“你看我那十几箱书死猪烂沉地让你们搬下搬上多辛苦，再给你们100元表示点我的心意。”

侄子、外甥、儿子夸我做得好，不愧受党教育时间长。二尺五戴不晕，好德行好家风你们应该好好往下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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