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林祥：杀猪过大年

喝罢腊八粥，进了年的门，磨面扫舍把集赶，就盼杀猪过大年……

小时候，一过腊八节，孩子们就天天缠着大人，打问杀年猪的讯儿。在那喝包谷糁咥粘搅团、一年难见肉星儿的困难年月，杀猪过大年是庄户人眼巴巴盼了整整一年的奢望，更是孩童们乐此不疲的年趣！

杀年猪一般从腊月二十就开始了。那时是大集体，农村人有粮票布票却没肉票，一年吃肉仅靠生产队杀年猪分一回。五六百人的大村少说得杀二三十头，分到人头上平均不足二斤。大人们不愿让孩子看杀生，等得了讯儿赶到县坡沟的猪场时，杀猪场早已热火朝天猪叫人欢。一片开阔的空地上，一口大铁锅大火熊熊热气腾腾，一个阔口老瓷瓮里，刚宰了的猪正被两个小伙拽着尾巴鼻子旋着圈儿烫毛哩，旁边的木架上，后腿朝上倒吊着一头脱了毛的白猪，穿着长筒靴的屠夫猪来，正歪扣着帽子、爬在热气袅袅的猪身上，鼓着腮帮子“扑哧扑哧”地吹气，两个打下手的人手拿木棒，“噼里啪啦”地捶打。原本松软的猪皮，片刻间鼓胀起来，变戏法般瞬间成了个圆滚滚，膘肥体壮、白白胖胖的大肥猪，看得人眨眼咂舌好生羡慕，“啧啧”声响成一片。

架子上的猪刚刚开膛破肚，烧水的人就喊叫“水开咧——”四五个小伙应声甩着湿淋淋的手说说笑笑拥进猪圈，一阵“嗷嗷——”的尖叫声中，一头年猪被众人拽着耳朵提着尾巴前呼后拥着弄出来，迅即摁倒在小矮凳上。翻完肠子的猪来手也不洗吐掉口中半截烟卷，照直冲过去，提起凳子下那半尺长的尖刀！围拢着的人群一阵骚动，捂着耳朵的孩子们赶紧闭上了眼睛。待猪停止了号叫，睁眼看时，刚刚还拼命挣扎的年猪已没了气息……

懵懂的年纪，看罢杀年猪后，我曾不止一次地追问八十出头的爷爷，爷爷拍着我的脑勺笑哈哈解释：“傻孩子，不杀猪，怎么过年呀？拿啥吃臊子面哩？驴拉磨牛犁地，鸡生蛋猪挨刀，都是老天爷定下的嘛！”

杀年猪对孩子们最有吸引力的还是吹猪尿泡，屠夫刚割下不能吃的猪尿泡，倒掉尿水，插根透气的细扫帚棍儿，趁热一口气吹大，扎紧口子，虽然是不怎么规则的椭圆形，却可以托举着反复拍打，像气球样地飘摇。这些农村孩子奢侈的“篮球”、“排球”，曾给了我童年无限的乐趣。

农村改革后，地分到各家，有了余粮的农户家家大养猪。从仔猪断奶就用麸皮玉米一直喂养，后来兴起“育肥壮”、“一喂灵”之类的饲料添加剂，原本要喂一年的年猪常常四五个月就肉滚滚的，挪不动步子了。

随着农村人不断富裕，杀年猪的人家越来越多，也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村里的屠夫们不再单家独户地打游击，而是开起家庭作坊来，在自家院里盘锅垒灶搭棚子，做起专业营生。杀年猪得提前预约排队，自己拉到人家院里。也就十多年间，农村的文化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文化大院、农家书屋遍及乡村，有线电视广为普及，互联网进村入户。守着电视电脑的孩子们甭说年关看杀猪，连猪尿泡都没人见过。但过年杀猪，仍是农村人年关前雷打不动、乐此不疲的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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