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新中：陕南的春天

春潮来了，带着春的信息，春的涌动，摧枯拉朽般汹涌而来，春风又一次吹拂着秦巴山脉和江汉平原，春浪亲吻着一个个古老而又年轻的传说和这里的一草一木，春雨捎来一串串紫红色的惊喜，沉睡的枝头和山冈绽放出大片大片的狂欢，这是土地骚动的日子，也是种子萌发的季节。到陕南的前几日，关中还飘过雪花，离家的那日虽晴天丽日，碧空万里，可此时的关中乍暖还寒，而秦岭以南已春光无限了。

春游已成为当今社会人们生活中的一种时尚。春游古代叫踏青，住在城市里的人，经过漫长冬日的蜗居，春风吹来，便结伴而行，寻幽探春访胜。然而，大自然原始、古朴的景色是最有磁力的地方。因之，来到陕南后，我们没有追逐胜景，没有赶赴名山，只因那里的春光早已被游人和时尚所淹没。春游要有情趣，不能像完成任务那样去追逐某个目标，去赶春跑春，这样即就是“身入春深似海处”，仍然“不识庐山真面目”。鸟语花香，春意盎然，也未必能唤回一颗浮躁的心，全因心境游离春外。

踏春赏春贵在游，游需悠然自得。这样春就会展现在人们面前，泛在游人的心中。一路上青草漫地，满坡金灿灿的油菜花，满岭的也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山花花，在烂漫的春光中展示着各自生命的张力，燕子从天空掠过，黄鹂那清脆的歌喉在空中鸣啭，山脚沟涧春水流淌，踞伏于山脚下的小村庄绿树环合，垂柳婆娑舞于房前，修竹婀娜秀于屋后。和煦的春阳就无私地泼洒下来，一切都是那么鲜活。

前边的河水漫出了河沿，可能是后山冰雪融化，也可能是山泉小溪汇流涨水。河边草似水田的稻苗浸泡在水中，小草们愈发显得精神，英姿勃发，挺直胸脯，奋力向上展示风采。

沉静是土地最初的本能，在这气象万千的小江南，初春的一切都是那么鲜活。一草，可以立一寸地，一木，可以顶一片天。放眼远望，田畴稻秧碧绿，水边浣纱村姑，牛背横笛牧童，沟洫交错，阡陌纵横。远处村舍，炊烟袅袅，到该返回的时候了。浣纱村姑们麻利地收拾起晾在河边的衣服，她们的欢声笑语惊跑了河里的小鱼儿和蝌蚪，或藏于水底，或隐于石后。姑娘们唱着山歌走来，一个个花枝招展，亭亭玉立，将自然天成的美集于一身，标致出陕南姑娘天生的绝伦。村姑那白嫩而又粉嘟嘟的桃腮，山泉般深情的杏眼，风姿绰约的体态及她们倒映水中的倩影，逗得李强同志笑称似乎白雪公主来到陕南，可谓山美水美人更美。

走出山沟，眼前豁然开朗，端的柳暗花明。山根脚那一大片黄灿灿的迎春花，开得那么热情那么奔放，每一枝都充满春意。迎着阳光展开的黄蕊，云一样积聚，雾一样弥漫，似火燃烧，如浪奔涌，热情奔放中透出高洁无争的神韵。田里的庄稼早已返青，路边的树木虽然刚冒新芽，却也充满生机。不经意间眼前出现了大片的小草，我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扑通坐在这绿地毯上，扯下一束小草，瞧着绿得发亮的叶片，已经含苞的蕾，简直像是玉琢的。这平凡的、最不引人注意又最能体现生命的顽强的小草，在特定的环境下就像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忽见一年轻的母亲带着蹒跚学步的小孩在路边采摘迎春花，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把花枝凑到鼻尖上，遮住了他那毛茸茸的葡萄眼睛，咯咯咯地咧嘴笑。母亲笑了，路边的人都笑了。我猜想，花之仙子大概是倾心于这个幼儿吧？我仿佛看到一轮金灿灿的太阳携着一个圆圆的梦在小孩的眼眸中升起。是的，春天的花在播种快乐，播种希望，也把生命的春天播种在人的内心深处。

是夜宿洋县城。这古时的洋州，显然比一般县城大一些，街巷多且繁华。华灯初上时分，我们转到夜市上，鲜春菇，鲜春笋，或柔嫩、或脆生，特好吃。还有一些地方风味小吃，新上市的春菜，我们就这样坐在古洋州夜市的春风里，体验着陕南的生活。

晚上躺在招待所的床上，想着春日走在陕南的山水间，这万种风情天籁地籁，这汉江流域的季候物种，对自己何尝不是一种慰藉和心性的滋养呢？

翌日晨，我们来到位于秦岭南麓的城固县境内的燎原飞机制造公司。中午我们在一工人家庭作客，夫妻俩都已退休。主人把桃枝柳条插在花瓶里，把春天带进屋里，成了美化生活的人，温馨和谐的生活中洋溢着春的气息。窗外春雨丝丝，屋内话语绵绵。我们敬佩的目光和问话，引起了主人的回忆。他们一家为了祖国航空工业早日腾飞，几代人在这偏僻的山沟里艰苦奋斗无怨无悔。当年那三线建设的动人故事，泉水般汩汩地流进了我们的心田。原以为陕南山区单调、闭塞，其实生活在这里也是充实的。还有奇花异草、珍稀鸟兽，春日里的山桃花，红艳艳的一片，就非同寻常。山中还有朱 、大熊猫和金丝猴等国家一类保护动物，如今已繁衍得成了气候。主人如数家珍般介绍着，不难看出他们对第二故乡的热爱。春雨密密匝匝细细碎碎，如丝若线，听得见雨声，看不见雨点，这里的春雨化作了雾气，弥漫在空气里，飞扬在草树间，迷蒙蒙地摸不着也看不见，但土地湿润了，果树上的花骨朵已经泡涨了。

我想，自然四季循环往复，春天也会逝去，可人内心的春光却会因我们时时拂拭心灵而历久弥新。路边一位村姑打住她那银铃般的歌喉道：“我唱歌不仅是因为别人觉得好听，我自己也觉得好听。”谁能说她的眼中没有蓝天、春草、碧水、红花，她的思想、感情不在融融的春意里呢？汉中，一个特别的名字，藏在斑驳的历史中，被沧桑浸染。云飘雨停，春阳似锦，古城汉中在改革开放中新建的一座座高楼大厦，在夕阳下仿佛涂上了一层淡黄色的柔和色彩，雍容典雅，仪态万方，是一种异样的美。这里曾经是汉王刘邦完成统一大业，建立汉室江山的发祥地。三国时期，诸葛亮曾以汉中为基地，六出祁山，五伐中原，为后人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历史故事及遗址古迹。凡初次到汉中的客人，难免要去参观游览古汉台、拜将坛、古褒斜栈道、武侯祠等名胜古迹。我们虽然来过，但都不是春天，这次看到了那逶迤幽深的春山，奔腾不息的春水，汉江两岸那金黄灿烂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绮丽的春色给人以生生不息的启迪，我们欣悦这次不知疲惫的远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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