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林祥：一袋麸子

寺村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养猪专业村，当别处的青壮年一股脑涌进城里打工挣钱，只剩下老人娃娃留守时，寺村却因猪得福人齐猪壮热热闹闹。村里的岁才天生一张碎嘴，张口就能吐出一串粘腥带荤的酸段子，因这出口成章的绝活儿，岁才落下满村人缘，深受乡邻器重，是名副其实的红人能人。

这日晌午，岁才照例端一老碗干面，来到村当中大槐树下的老碗会场，也没顾上留意旁人的窃窃私语，张嘴就谝：“夜黑东头耍电影，片子是外国的。演到半中腰，场上的男人伙都猴急了，连喊带叫着把婆娘往家里拽。大家说说这是为啥嘛？”

如此精彩的段子，要在往常早有人笑得喷了饭，今儿却出奇的冷场。老碗会上只听得见一片吸食面条的“哧溜”声。岁才慢慢瞪大了眼，瞧瞧这个望望那个，实在百思不解，这些平日里百般讨好敬烟点火死缠烂打着要他讲段子的听众却只顾埋头吃饭，没人正眼瞧一下他。这从没有过的怠慢让岁才的脸色渐渐变成了猪肝色，眼见乡亲们一言不发三三两两回了家，岁才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兜着满脑子疑团，岁才焉不塌塌回到家，饭也懒得再吃倒头便睡。刚眯上眼，媳妇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把碗很响地墩在炕沿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数落：“岁才，你个挨刀的在外头把啥瞎瞎事弄下咧，满村人瞒着咱背地里嘀嘀咕咕嚼舌根哩，你没看见吗？”

“少胡叨叨！”岁才硬邦邦回了一嘴，随即一声长叹。两口子正不知所措，宝贝儿子抹着眼泪一步一步挪进门，一头扑进娘怀里抽抽搭搭地说：“妈，村里伙伴都不跟我玩了。”

“为啥嘛？”岁才一下没了瞌睡，急得火烧屁股般跳下炕。儿子可是两口子的宝贝蛋儿命根根哇！

儿子吸溜一下“过河”的鼻涕委屈得哭出了声：“我没惹人家呀，轩轩、明明几个突然都不理我了。我问轩轩为啥不一搭玩儿，他爸在一旁接口说叫我回家问你去！”儿子说着，拽住岁才的衣襟眼泪巴巴地质问：“爸呀，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啥？”

“为啥？”岁才的岁嘴一下张成了大喇叭，短短半天间从没有经见过的怪事，众叛亲离的痛楚让他在疼彻肺腑的揪心扯肺中终于想起：昨儿傍晚，一辆路过门前的卡车掉下一袋麸子，天已麻糊糊的又没旁人，就顺手拾回了家。那一袋只值三四十元的麸子，他给媳妇都没顾上说，睡了一觉就忘了个干净。难道就是这一袋麸子惹下的这一摊麻烦？岁才捶胸顿足中一股脑给媳妇说出来，两口子扳着手指头捏来算去，所有的头头根根麻团样都缠在这一袋该死的麸子上。

唉，原以为黑灯瞎火的又没人瞧见，看来世上没得不透风的墙啊！

岁才长叹一声，丢下媳妇儿子，转身扛起门背后一袋麸子出了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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