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松华:遍地辣香
我的祖母是四川辣妹子,到了四十岁还长得葱漂水嫩,更别提有多心灵手巧了。祖母年轻时吃惯了辣子,做出的辣子那叫一个字——绝!
我们南方祖祖辈辈吃甜食,可是只要走到我家的小院,饭桌上都可以见到这样的一个小碟。油辣椒和红油辣椒则是煳辣椒与热油交锋过后的产物。滚热的油洗去了煳辣椒的浮躁和鲁莽,变得平和可亲,香味却愈发浓郁。辣香随同绵长如水的油路,缓缓注入喉咙后沁人心脾。
村里嫂子搂着祖母的脖子说,你做的辣子辣香怎么特别耐闻?祖母嘴角一扬,翘起兰花指说:“不告诉你!”转眼又把讨教的嫂子拉到椿树脚下,详细地告诉她,如何把辣椒放在锅里炒煳炒脆,如何用石舂或竹筒碾成碎末,还不时望望身后的人,得意地提高嗓门说……这样,淡而无色的菜肴,只需蘸上一点点,一下子就变得滋味十足。
有一年冬天,一个徽商带着闺女从我家门前走过。徽商在椿树下叫停车,吸吸鼻子,径直走进我家,细细分辨。坐上车后,跟同伙说,我和辣椒亲近的次数多了,可这家的辣香隔岸观花时,如一位妖媚的女子,让人惊艳,可离得近了,又会发现精致的五官下还藏着百变的音容。
徽商的马车跑出半里路,才发现不见了后面的女儿。
徽商的女儿成了我的母亲。祖母的辣香招来了一个天上掉下的漂亮儿媳。儿媳更是把祖母的辣子艺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自此,我家的餐桌,无论丰盛,还是素淡,都离不了辣香。
母亲做辣子那叫花样百出。或把干辣椒切成一截一截的小筒筒,炒至微煳的辣椒像一节小小的竹筒,让人忆起竹笋拔节的声音,在回味清风摇曳竹林的美妙之际;或下到了有姜、蒜炒香的热油里煎炒制成的是筒筒辣椒。筒筒辣椒是炒“干煸肉丝”、“折二根炒腊肉”等家常菜的最佳佐料,客人常常把佐料也当作主菜一起吃掉。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即使在大雪飘飞深冬岁末,我家还能吃上鲜辣椒。母亲做的阴辣椒则是吸纳了山川风物的灵秀。每到十月,母亲会捡一个朝阳坡挖一个深洞,把新鲜的辣椒掺在金黄干沙里贮藏,到要吃时,把辣子放在热水中千回百转焯过后,再放在簸箕里吸纳阳光,拿来烹炒,跟新鲜的一样。在某一个悠闲的午后,邀三五好友至家中,摆上一盘炸脆滤油的阴辣椒,倒上一杯酒慢慢小酌,阴辣椒的麻辣脆香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追忆“茅檐低下,醉里吴音相媚好”的闲适舒爽。
祖母和母亲做的辣子菜,是视觉和味觉的盛宴,是代代相传、香飘万里的至情至爱,是劳动妇女们智慧的创造。新鲜的青辣椒、红辣椒,油炒辣椒,红焖辣椒,筒辣椒,糟辣椒,阴辣椒……举箸夹菜,五味齐齐涌上来,辣香也就弥漫了经过的山川、田野,飘进了乡村和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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