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升阳:削谷穗
每当耳边回响起“月亮在白莲花的云朵里穿行,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那时候……”那沉重的旋律,那如泣如诉的歌词,不由得在眼前浮现出秋收时在打谷场上削谷的动人场景散工后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老人讲三国、套列国,听年轻人海阔天空胡扯,也听父母讲过去的艰辛和对日后的企盼。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满地的糜子、谷子、绿豆、黑豆、黄豆、棉花,黄、橙、绿、白在田野间编织成一块一块迷人的图案。弯腰的糜谷,笑开绽口的棉花、串串吊吊的豆子……让人陶醉,甩着长鞭的胶轮大车将它们一车一车拉回打谷场。糜子、黑豆、绿豆、黄豆都被堆积在场子的周围,只见那一车车谷子在场中央一垛一垛地围了一个大圆圈,仿佛是战争年代中的“围城”,又像一道“长城”。
妈妈那时大约四十多岁,是我们生产队的妇女队长,许多农活都要妈妈安排布置。一喝完汤(大荔县北农村把吃晚饭称喝汤),就要出门,我问她:“你啥事那么急,歇一会再去不行?”她说:“堆了一场地的谷子,明天全队动员削谷,我得早早通知大伙,做好准备。”“还要准备啥?”“得准备削谷的工具。”“啥工具?”妈妈说:“喝完汤,赶快看你的书,一会儿我回来,就知道啥工具了。”
听见磨镰的“嚓嚓声”,我从房内跑出来,只见妈妈把磨得铮铮亮的镰刀往一条长凳子上固定,锋利的刀刃向上,在凳子的一头梢上,镰把顺卧在长凳子上。妈妈用绳子把它捆了个死紧,用手摇了摇,觉得刀刃部分还有些松动,她再加固了几道绳子。再试,觉得没麻答了,这才坐下来,揉搓泡在盆里的衣服。“妈,明个星期天,我也要削谷去,你也给我绑一套工具吧!”“你没看到妈正洗衣服吗?等你二叔回来,让他给你绑。”
正说着,二叔进了门,经过我一番软磨硬泡后,二叔终于答应给我绑一套削谷的工具。
天刚刚亮,妈妈就敲响了挂在巷口的铁钟,人们扛着和我们一样的家什都往城外打谷场走。没人言传,大家在谷垛前放下家什,那阵势好不威风明晃晃的刀刃仿佛刀山一般围了一个大圆,圆的中央是开阔的场地,不知谁向当中摔出第一把削下的谷穗,随后的谷穗“忽忽忽、突突突”往场当中飞来。没一会儿工夫,谷穗由平铺的一地,渐渐地堆积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一个“小山包”。
我是“新兵”,自然没有叔伯婶嫂削得快,只能是从谷垛上抓一把谷子,一手握住谷穗,一手抓住谷杆,瞅准谷穗和谷杆相接的部分,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在刀刃上,然后两手狠劲往后一拽,谷穗和谷杆利利索索地“分了家”。学着大人的样儿,把谷穗扔到场中央,把谷杆码在身旁……
太阳落山了,在说笑、调侃、嬉骂中“围城”散了,“长城”变矮了,而场中央的谷堆这里一座,那里一座,置身其中让你感觉像是步入丘陵地带,步入群山逶迤的山谷中。守场的印武叔、天俊哥、慰太哥他们抽着劣质的纸烟,品着涩苦的酽茶,唱几句秦腔、哼几段眉户;或听当过长工的喜庆哥,抽壮丁当过兵的宏德伯讲述过去的事情;或听妈妈、婶子她们讲纺线织布,养儿育女、敬老抚幼的艰辛……本文开头的那一幕又在我眼前浮现,那沉重的旋律,那如泣如诉的歌词又在我耳旁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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