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强:水洞
儿时对我记忆最深的是水洞,以至于过了三十多年仍难以忘怀。
水洞在光山半山腰。洞口的一个大石头,像乳头,甜滋滋的泉水如乳汁般从石头下的洞里昼夜不停地流淌出来。顺着蜿蜒的山沟奔流而下,滋润着山沟两旁茂盛的树木、翠绿的野草。鲜艳的刺玫花、密密缠绕的藤蔓,像一条绿色碎花绸带,随着蜿蜒的山沟从山腰向山下飘去。五颜六色的蜻蜓们,一会儿在水边盘旋,一会儿俯冲水面嬉戏;彩蝶和蜜蜂们,在烂漫的野花丛中轻飞漫舞;喜雀在树枝上欢叫,画眉、布谷鸟悠长的歌声在山间回荡,和着阵阵松涛声,演奏着优美动听的生命交响乐。
水洞里的水穿过山谷,流入池塘。在阳光下,一口口池塘像散落的镜片,闪闪发光。肥美的鱼群,三五成群自由游荡,不时跌出水面,激起小小的浪花。池水流入阡陌纵横的农田,浇灌干渴的禾苗和果园。微风吹过,
绿色田野碧波荡漾。它流过绿树掩映的村庄,滋润了农民的心田,给他们孕育丰收的希望。
水洞,还有一段美妙的传说。当年,刘邦被项羽封为汉王,从关中退到汉中后,心灰意冷,到汉王镇打猎消磨时光。一夜,刘邦梦见项羽亲率大兵如排山倒海之势向他杀来,他从梦中惊醒,不再沉溺酒色,不再贪图享乐,才操练兵马,调兵遣将,经过几年征战,完成了帝业。原来是水洞里长了一条龙,长大后要回话问母亲,水洞受影响没有?母亲忧伤地说,“水洞前几年就没水了”。我很愕然。但一细想,这些年来,到处开荒、开矿,引起了水位变化,水洞怎能不幸免于难呢?
地球母亲,用坚硬的骨骼支撑着世界,她敞开丰腴的肌肤让人们耕种,用甘甜的乳汁哺育万物、养育人类。龙官,呼来风唤来雨,霎时,雷鸣电闪,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山洪暴发,这条龙借着夜色游进了东海龙宫。是龙托梦给刘邦增强其忧患意识和称霸天下的信心,坚定其成就帝业的决心;是惊雷和暴发的山洪把刘邦惊醒;有的说刘邦之所以成就帝业,是龙体附身,才成了真龙天子。从此以后,这里便有了一个常年流淌的水洞,一条泄洪的河叫惊邦河。
时隔多年,我仍惦记着默默无闻的、神秘的水洞。1995年、1996年汉中连续两年大旱,我时常担忧地打电急功近利的人们,为了满足不断膨胀的欲望,为了贪图一时的享乐,乱砍滥伐,乱开乱挖,剥去母亲的衣裳;疯狂开采矿产,伤害母亲的筋骨;乱抽滥吸,挤干了母亲的乳汁,吸吮母亲的血液;用污水侵蚀母亲的肌肤,用臭气熏烤母亲的肌体,使地球母亲不堪重负。忍辱负重的母亲,怎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也许洪水是母亲伤心的泪水,冰雪灾害是母亲感冒打的寒颤,炎热和干旱是母亲的焦躁和不安……
汶川大地震后,很多地方的地质结构发生了变化。一些没水的地方有水了,一些泉水小的水量变大了。我多么渴望水洞又流出清澈的水来。2008年6月,余震仍不时发生。一天大雨滂沱,天刚放晴,我便只身到水洞去看一看。我走到山口,发现原来水草丰满的池塘里只有一点点水,一头水牛卧在浑浊的泥汤中乘凉。我没有看到山沟流水的痕迹,没有听到洞里水流的声响,水洞依然干涸幽深,我失望而忧伤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今年深秋,阴雨连绵,儿时的伙伴约我重登过去割柴晒草的地方,我欣然应邀。我心里放不下其貌不扬,名不见经传的水洞。蜿蜒的山道,被一丛丛狼牙刺和一簇簇长满倒钩刺的刺玫封堵;一群黄牛悠闲地啃着茂密的野草,不时惬意地抬头叫上几声。山坡上,野菊怒放,松树英姿飒爽,栎树在秋风催促下穿上了金色的衣裳,枫叶鲜艳,山林尽染,好一幅美丽的山水画。松鼠在树枝上东串西跑,见有人打扰跑的没了踪影。一群群不知名的鸟在天空自由飞翔,不时发出欢快地鸣叫声,我顾不上聆听这些天籁之音,顾不上欣赏一丛丛争芳斗艳的野花,迫不及待地想尽快爬到水洞,倾听那悦耳动听的泉水声。那阵阵的松涛和鸟儿悠扬的叫声使我坚信,水洞叮咚的泉水声又会在我们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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