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芳:我的公公杨凤岐
我公公是我爱人的继父,他是从河南逃荒到这儿落脚在一大户人家做长工的。爱人说,他半岁时亲生父亲患病去世,不久继父就入赘到他家,当时母亲久病缠身,养家糊口,抚养儿女的重担就沉沉地落在继父的肩上。他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像头牛一样地劳作,终于使这个家有了家样。女儿出嫁,嫁了个吃商品粮的;大儿子娶妻生子,家里慢慢有了活气;小儿子(就是我爱人)也争气,学习很好。可这时,大儿子夫妇却要分家,认为小的上学要花钱,家里本来就不富裕,还要养个白吃饭的,连哭带闹的,没办法,分就分吧。树大了分叉,儿子大了分家,天经地义的。有人就劝继父,让你小儿子回来吧,念啥书呢嘛,考上大学还要花大钱呢,你供得起吗?继父笑笑,一字一句地说:我这是给国家培养人才呢。直到现在,爱人还记得这样一件事:学校要交三块钱的资料费,可家里没有,继父腆着老脸到队会计那里去借,会计不耐烦地说,成天光知道借借借,啥时候还嘛?继父卑微地赔着笑说,有了就还,有了就还。接过继父手中的钱,爱人的心里五味杂陈,鼻子泛酸,泪在眼眶打转转。这就是继父呀,亲兄做不到的,他却做到了。谁能说他是继父,就是亲生父亲在世,也不一定能做到这样呀!
后来爱人考上了大学,继父脸上洋溢着笑,看到我这个准儿媳,他老人家更是心花怒放,走到哪儿腰都挺得直直的。对我更像亲女儿般疼爱,甚至可以说有些偏爱。有一次,干了一天活的他,回到家里,来不及拍掉身上的尘土,就拉着我,避开孙子孙女,从他的粗布褂子口袋掏出一把花生,塞到我的手里,悄悄地说:吃吧,吃吧。在别人地里捡的,今年的新花生,好吃着呢。捧着花生,看到继父脸上来不及擦掉的汗水,一股暖流涌遍我的全身。原来,他早早出去给人家干活,除过挣点钱,还想拣点落在地里的花生给我吃。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捧花生比现在的任何美味都好吃。直到现在,我对生花生都情有独钟,可能就源于继父的那把花生吧!
斗转星移,时光流逝。我们成家了,有了女儿,继父对这个孙女更是疼爱有加,我们给他买的东西他总是舍不得吃几口,都分给他的老伙计们,向人家炫耀他的儿子有多孝顺;把别人送他的吃货留给他的小孙女,一块干硬的点心,一个放蔫的苹果。我们每次回家他都会伸开双臂,对孙女说:来,让爷爷抱一下,看爷爷还能抱动不?慢慢地孙女长大了,他抱不动了,他老了。他老了,但思维却清晰,他对下县锻炼的小儿子说:你这在过去就是县太爷,好好干,记着我的话,“雪中送炭君子稀,锦上添花小人多”。说得多好啊,要知道继父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人,竟能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如果不是一个心胸宽广,忍辱负重,阅历深厚的人,能有此深奥言语吗?
继父于一九九三年仙逝,享年八十。继父名叫杨凤岐,“凤鸣岐山”的凤岐。顺便补充一句,他老人家是中国共产党党员。
记得歌手刘和刚的歌曲《父亲》里有句歌词:“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你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继父啊!下辈子我们还做你的孩子。
安息吧,继父!
本文原载于兵马俑在线(www.wmxa.cn),转载请保留本链接,敬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