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纪合：油炸鬼（桧）

我的家乡把炸油条称作油炸鬼（桧）。据说是宋朝秦桧夫妇于风波亭害死岳飞后，激起人们公愤，但因秦桧身居相位，人们敢怒不敢言，于是老百姓就用面粉做成秦氏夫妇的形状下油锅烹炸食用，意为油炸秦桧，但不敢明言，就叫油炸鬼。你看那油条的样儿不正像两个抱成团的人形吗？

“油炸鬼，吃了悔，不吃悔。”上世纪60年代，吃油炸鬼还是件很奢侈的事，平常是买不到的。每遇集市，曾家老汉就在两宜街的涝池岸边支起油锅卖油炸鬼。曾家老汉做的油炸鬼面白、油好、火候也掌握得好，吃起来特别香、脆，加上老汉响亮的吆喝声，一进城门，就能闻到香味儿。在那缺少油水的年代里，人们闻到油炸鬼的味儿，肚里的馋虫就直往上拱，等到吃完一算账，眼珠子瞪得比硙环还大，直嚷着说不吃肚子馋得悔，吃了心疼银钱悔得很。

祖母信奉佛教，不杀生、不吃荤，食谱极窄，商店的食品因怕有荤油从不食用。因此，姑姑看望祖母时总称上一小捆曾家老汉的油炸鬼，孝敬她老人家。祖母疼爱孙儿，总先给我分上一根两根，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油炸鬼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品。有一次祖母分给我两根，我用油纸裹好拿到学校分给小朋友尝，香得大家直咂嘴，我好像成了世界上最富有、最讲义气的人。

那是上世纪60年代后期的一年，秋成叔任生产队长，悄悄在棉花地里套种了十多亩油菜，第二年油菜丰收，每人分了6斤油（为此秋成叔被以自由种植在公社“三干会”上受到批评）。冬日的一天晚上，母亲和隔壁的三婶商量，每家摊几斤油、几斤面合伙做油炸鬼吃。天麻麻黑，母亲把白矾用小擀杖擀碎，用水化开合好面，醒了约有一个钟头，三叔烧火，母亲和三婶掌锅做起了油炸鬼。母亲把醒好的面擀成长方形的饼，用刀切成二指宽五寸长的条状，两个一摞用筷子一压一扭，二婶把它放到油锅里，用特制的长筷子不停地翻搅。稍时，一个金黄的、像两个人抱成团的油炸鬼就冒出了诱人的香味，我急不可耐地边吹热气边向嘴里填。虽然我们做的油炸鬼没有曾家老汉的好吃，但也松脆可口，我吃得直打嗝，三叔每吃一个就喊叫一声“我又消灭了一对秦桧夫妇”。

那年黄河滩打坝，灶上改善伙食吃油炸鬼，按每人一斤分配，一般男社员消灭一斤油炸鬼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二狗正和临村的姑娘悄悄恋爱着，白天，人多眼杂，二狗不好意思给姑娘送去，自己吃了一半把剩下的一半藏在庵棚顶上，晚上下工回来一看，油炸鬼被老鼠咬得不成样子，气得二狗直哭鼻子，我们一伙拍着手直笑：“二狗二狗没口福，藏下油炸鬼喂老鼠！”

改革开放以后，油炸鬼已成为最普通的小吃。每天清晨，街道上便支起了油锅，金黄色的油炸鬼发出诱人的香味，急匆匆上班的人们把它当作日常早点经常食用。农家盖房上梁、碾场积秸等请人帮忙的事情都会做油炸鬼招待亲朋。

每当我走过村道闻到油锅的香味，就会想起那个特殊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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