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升阳:小炉匠
农村有一句歇后语:小炉匠干活开不开大铁。意思是为人小气。
说到小炉匠,可真正干不了大活,只能干一些修修补补的碎活。干这些碎活,要高超的技艺,要齐全的各种工具,特别是要一个精灵的脑袋瓜子。钳、铣、刨、锻样样虽不要精通,却必须样样都能来两下。担副担子,或推辆小车在乡间四处转悠,觅活路,寻生意。东村就有一位小炉匠,上个世纪30年代从河南黄泛区推着独轮车,装载着被褥衣服和钳子、锤子、砧子、铁皮……携着老婆娃一路修修补补走来,在东村南埝头上一个破砖瓦窑里安了家。这一住就是一、二十年,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分了地主三间厦房,才算正式有了家。
小炉匠姓梁,方圆十多里的人都称他为老梁、梁师,倒把大名梁君实给忘了。他那副养家糊口的小炉匠担子,担是一根两头翘起,中间缠了很厚的棉垫子,一头用来挑小炉匠必备的炉子。这炉子很精致,炉膛是用耐火泥抹的,外围用铁皮包得严严实实,下端有一个口类似今日我们常用的蜂窝煤炉子,在那个时代就很先进了。另一头挑一个板箱样的箱子,箱盖一边比箱体宽了许多,上夹了一个很小的虎头钳。梁师说,这是他的传家宝,也只有这个虎钳值钱。箱子里全是铁皮、螺丝、铁丝、废旧电线,用过的牙膏皮也在里边。箱子外边挂一个小小玻璃瓶,他说,那里边装的是镪水(学名强硫酸、硝酸),娃娃可不敢乱动,要不就把手拴蚀坏了,点到衣服上就烧一个大窟窿,吓得我们再也不敢围到跟前看热闹。
振秋拿来一把漏水的铜壶,梁师上下翻看了一遍,用锉刀在漏下,把烙铁放进炉子里,然后在铜壶漏水锉好的地方,抹上用铁丝在镪水瓶蘸的镪水。从火红的小炉子里取出烙铁,在一个有白铁的小盒子里的黄香面面里来回蹭了几下,烙铁头吸上了白铁,只听“喇喇”几下,冒出一缕青烟和呛人眼鼻的酸味。梁师拿起壶从内向外看,随手倒了一些水,看着不漏,交给振秋,说:“好了,拿走!”过一会儿,翠娃拿来一个压扁了铝锅,梁师用小锤子贴着砧子来回敲打着,不一会锅就恢复了原形。翠娃从腰里掏钱,梁师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就是用了会工夫嘛!”
这些年来,再也不见小炉匠走村串户的踪影,再也听不见小炉匠高亢的吆喝声。那哧哧上窜的火苗,那熔化的铁水,那叮叮的敲打,那在阳光照耀下粼粼发光的铜壶……还有小炉匠同庄稼人谝他见广识多的经历。虽然那句借用小炉匠的歇后语是那样的含义,但它绝对不是指小炉匠而言。小炉匠不小,他的胸中装着万千世界和他的衣食父母乡里乡亲。坩埚熔化的铁水,让我有了很多的启发大家都在为世俗功利四处奔波,坩埚里沸腾的铁水却在消融自我,成为小炉匠和世人美好的期盼和追求。
我很怀念小炉匠梁师,祝愿这位善良敬业,若尚还健在的老人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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