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纪合：采药

上世纪70年代，我在村医疗站工作，为了减轻群众的负担，我和邻村的几个赤脚医生商量，结伴去秦岭采药，以弥补药房草药不足的问题。

那是8月中旬，我们来到华阴县华阳公社的一个小山村，村里20多户人家居住在通往商南县的公路旁，一条小河穿村而过，满山的松树青翠欲滴，川道里茂密的玉米吐穗扬花，小河里一群白鹅正在追逐戏水，若不是偶尔有过往的汽车通过，真怀疑是不是到了世外桃源。我们借宿在张大爷家的堂屋，此时，山外是酷热难耐，而张大爷家已烧起了火炕。到了夜晚，屋后的大山上不时还传来狼嚎声。

在张大爷的指引下，我们顺着小河逆流而上，穿过参天的松林，攀上陡峭的高峰，真是秦地无闲草，紫丁、苍术、黄精、杜仲、八月炸……各种各样的草药挂在山腰，我们几个人挥动药锄，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正午时分，每个人的药筐里都装得满当当的。我们坐在溪流旁，洗净了草药上的泥土和头上的汗水，就着甘甜的溪水吃起了干粮。一对对松鼠在树林间跳跃，啄木鸟“笃笃笃”地叩击着古树寻找虫子，尺把长的松塔在枝头摇曳着。大牛哥捡拾来一堆干柴生起篝火，采了十多个松塔烧熟让大家吃。

不知什么时候，山头上飘起几朵乌云，不一会儿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白云缠绕着山腰，我们如同行走在仙境中互相搀扶着往回赶。在转过一个山坳时，我们发现云海深处有一户人家，慈眉善眼的老婆婆正在屋檐下剥豆荚。老婆婆将我们请到她家屋檐下避雨，一边剥豆荚，一边与我们交谈。老婆婆说她娘家是大荔县许庄镇的，十多岁嫁入深山，五十多年里只回过两次娘家。我们说是来自镰山脚下，便和老婆婆攀上了乡党。听说来了娘家人，老婆婆把我们让到屋内，端来滚烫的热茶，一会儿老婆婆的儿子回来，又从门前摘来一脸盆鲜核桃让我们尝。当过几年教师的春生感慨地说：“白云深处有人家，异地他乡遇亲人。”

大山里虽然山清水秀，但是气候寒冷，只能种些生长期比较短的庄稼，人们一年到头都是吃玉米马铃薯，生活非常贫苦。我们把自己带来的白面馍馍和点心送给张大爷和他的小孙子食用，张大爷非常感激，让小孙子星期天给我们带路，带着我们向更远的山头攀去。

这是一片原始森林，高大的松树遮天蔽日，明媚的阳光穿过松林洒下金色的斑点，野葛藤足有小孩胳膊粗，地上的落叶踩上去松软得能没到脚踝。我们除采集到苍术、黄精等外，还收获了珍贵的茯苓、黄芩、远志、蝉蜕。张大爷的小孙子告诉我们他父亲还在此地套到过梅花鹿、獐子，采到过鹿茸、麝香。就在大家聊兴正浓时，一股异样的清香顺风飘来，我们断定此地必有上好的药材，大家分头寻找，我在一棵古树桩上发现了一个硕大的紫色蘑菇样的东西，香味正是由它散发出来的，我招呼大家辨认，春生说好像是灵芝，是百年难遇的妙药。下山后，张大爷说这叫紫灵，就是大山里的人一辈子也难遇到，我们治病救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诚心感动了上苍，真是有缘啊！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同行的王老师已经作古，那次采药的过程我还历历在目，我怀念张大爷，怀念老婆婆，怀念小山村的淳朴宁静，如有机会，我将旧地重游，重攀高山，重挥药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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