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纪合:决算
1972年,我高中毕业回乡劳动,大伙儿一致推选我担任生产队会计。面对大伙的信任,我心里却直发憷,几百口人,我一个十七岁的娃娃能管得了吗?
会计室设在祠堂里。三间大房只在放桌子的前方挖了一个小窗,整个屋子黑洞洞的。我白天参加生产队劳动,晚上就着煤油灯记账,虽然在学校时上过珠算课,但因常年不练习,手法生疏,速度很慢,常常熬到后半夜。
村头的二大爷曾在山西榆茨经商,打的一手好算盘,看到我生疏的样子,就每天晚上给我辅导“狮子滚绣球”(算盘的一种计算方法)。为了不辜负大家的期望,我发奋努力,很快掌握了实物账、现金账、工分账的记法,算盘也打得啪啪响。为了提高打算盘的速度,我曾练习到鸡叫,新购置的算盘杆上也被磨出了凹槽,二大爷夸我“有恒心”。夏收、秋收、预算和日常的流水账,我一个人都应付下来了,在秋后公社举办的赛账会上,我因账面干净、结算无误,还受到了表彰奖励。
转眼到了年终决算时节,这是会计一年最忙碌,也是社员最关心的事情。分配方案报大队批准后,我们抽调会打算盘的文学哥、秋成叔和保管员、贫协代表组成决算小组,开始年终决算。
西风凛冽、寒霜降临。每天清晨,我先用榆树根、枣木棒生上一盆火。把房子烘得暖暖的,其他人员到齐后我们开始算账。先是把生产队的全年收入进行折价、汇总,然后减去全年开销,打足下年提留,再按劳动日进行计算分红。
会计室里日夜灯火辉煌。保管员报账,我和文学哥、秋成叔每人一个算盘进行计算,如三人数字相符则计算准确,如有一人有异则重新进行计算。往往是我和文学哥数字一致,秋成叔老是出差错,他感慨地说:“还是年轻人脑子反应快,手下利索。”三间大房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保管员报数字的声音和算盘的拨动声,这声音如同一曲悦耳的旋律,给每一个人带来收获的喜讯。经核准当年一个劳动日分红4角6分钱,绝大多数年终可以拿到现金,巷道洋溢起欢乐的笑声。
最后算入户账。我们把每户的人口按大小口进行分类,算出当年应分的主粮、杂粮,减去已预分部分,算出再应分粮数;又按劳动日算出应分现金数。我把决算结果在黑板上进行公布,接受群众监督。
三婶早年寡居,和儿子相依为命。日子的艰难造就了三婶泼辣的性格。生产队分的实物,三婶回家总要复称。有一年生产队分的棉花回去一称,秤杆儿翘不起来,三婶就哭着骂保管员欺负她们孤儿寡母,硬是让保管员给她补了一把棉花才算罢休。分红方案公布后,三婶又拿着工分本来找我,我把她挣的劳动日折合多少现金,减去已分得的实物详细讲给她听,并告诉她还可以分得30多元现金,三婶才高兴地回去了。父亲说今年是三叔去世后三婶第一次分红,也是唯一没有哭闹的一年。
我担任会计两年后,由于坚持原则,工作认真,大伙一致推荐我去中医学校学习。虽然时隔40多年,但那段会计生涯和决算时的情景还会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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